闲谈第六十期:中国诗人眼中的植物世界(名家植物诗歌)

  中国诗人眼中的植物世界

闲谈第六十期:中国诗人眼中的植物世界(名家植物诗歌)

  (一)诗人眼中的中的梅兰竹菊

  注:黄永武《中国诗学》读书笔记

  诗人眼中的梅兰竹菊

  梅兰竹菊号称四君子,君子之谓在古代是知识分子的至高标准。考证君子的概念,《诗经》里,君王和贵族中有德之人常称为君子,君子不仅是一个称谓,还是古人精神追求的至高标准,还是生命价值的高度体现。西汉,儒家伦理占据社会意识的主导地位后,君子便成了知识分子生命价值不可缺少的一部分。君子,外在进入社会修身,内在进入心灵修心。中国人的生命哲学里,自古就有一个自然的概念,心不仅是承载精神变化的主体,同时还是天地自然的一面镜子。花鸟鱼虫便自然成为了映照心灵镜子的载体。

  梅兰竹菊在中国文化里能有四君子的称谓,体现的便是心灵映照自然的一种尺度。

  吟咏梅兰竹菊的诗词自古就自成一脉,梅兰竹菊能被称为四君子,可见中国诗人对这四种植物的青睐。四君子的称号肇始于何人?据黄永武推测,可能是明朝的岳正,岳正在《类博诗人稿》里赞美葡萄的德全,“宜与菊兰梅竹并驰而争先”。岳正是明代正统十三年状元,卒于成化三年(公元1467年),终年五十岁。

  1. 梅

  好梅者,精神意志上一定坚韧敏锐,内在定然有强烈表达的自我,在社会标签上可以美其名曰“理想主义者”(其实大多数人,少年、青年时都是怀抱理想的,成年则慢慢在妥协和惰性中变成了如泥鳅一样刁滑的现实主义者)。梅是报春讯的使者,腊月雪中见腊梅(这里澄清一个误解,腊梅虽然称为梅,其实在植物谱系里腊梅有自己独立的科属,它是腊梅科的植物,而我们常说的春梅,是蔷薇科的植物),中国人的天地观念,天然有一种精神上的洁癖,这洁癖在精神上表现为一种孤傲,一种绚烂的独往,迎雪怒放,傲寒不屈,梅花的生命意志,守时应答,在雪花和冰晶中间打开生命春天的门扉,梅内含的生命力,激发和触动人精神意志的欢悦。梅便成了春晓时分自然启悟人心的代表。

  南北朝的陆凯有《赠范蔚宗》:

  折花逢驿使,寄与陇头人。江南无所有,聊赠一枝春。

  诗未见梅,一枝春说的正是道不尽心事与怀想的一剪梅。

  北宋爱梅如妻的林逋,作《山园小梅》,诗中写了梅魂的乱影纷飞:

  疏影横斜水清浅,暗香浮动月黄昏。

  千古的名句,说的不仅是梅影,更是花魂,本质还是中国人浸养精神世界的那份通透又暗藏人眼的天地。不管贩夫走卒,还是诗人权贵,谁没被水影迷过一瞬心魂,谁没在黄昏月上的时候沉醉于怀想和雀动的暗香。古人分析花香的种类,梅的暗香,清冽;兰的凝香,幽幽;菊的明香,冷艳;荷的清香,淡远……花香的奇致,对应着人心志的姿态,花魂映着心魂,才让人的生命价值有了更加广阔的天地和回声。

  小学时读到《拍案惊奇》里的一句诗:不是一番寒彻苦,争得梅花扑鼻香。用毛笔楷书抄录了,贴在房间的墙壁上,夜晚读书时,抬头看一眼隐约会动的词条,常会心动,学习的精神头重又从懈怠中活跃起来。梅能解语,梅能醒神,梅自然也应该是一种能够凝固在心头的精神轮廓。

  南宋陆游的《梅花》绝句,梅即我,我即梅,后人便能看到一个如此自爱,又如此爱着山河的放翁:

  何方可化身千亿,一树梅花一放翁。

  明代诗人高启作《梅花》诗,到让人看到继承自魏晋的清雅和风情:

  雪满山中高士卧,月明林下美人来。

  很显然,一枝梅,既是隐于林间的君子,又是闭门独赏的俏佳人。男子之高雅,女子之绝颜,梅都兼而有之。正因为如此,一朵盛放的梅花里,不仅藏有自我的完美,也藏有男女忠贞的爱情。任何一丝缺憾,都会在梅的面前自惭形秽。诗人越是身处逆境,咏梅的诗作的越多。梅之所以令人钦佩,正在于它临寒愤雪,在地气归藏的冬天,依然保持着生命力勃发的超然个性,生命不死,心志不灭,冰霜做了梅的证人。

  唐代的郑叙诚世界作《华林园早梅第六》:

  独凌寒气发十期,不逐众花开,闲谈第六十期:中国诗人眼中的植物世界。

  梅不是世界孤芳自赏,梅不随波逐流,天地众寂,唯我独开。这是一份超然的勇气,是人生天地间的那份孤独。

  唐代陆希声作《梅花坞》:

  知君有意凌寒来,羞共千花一样春闲谈。

  诗中可见出一个梅友,与诗人共坐,那种心上孤独的欣悦从诗中满溢出来,到为梅的寒意添了一份暖色。

  追寻梅花的轨迹,对诗人几乎就像一种宿命。

  我曾想过几次,想要写成一个《追梅人》的短篇,却总是写而不成,终还是自己对梅的理解太过肤浅了。

  2. 兰

  首先要分清兰草和兰花。

  梅兰竹菊称为四君子的叫法,大概开始于明朝(可能更早,还有待考证),这里的兰,指的是兰科的兰花。两千五百年前《诗经》中的兰指的是香草,是菊科泽兰属的草本植物。自古至今,兰都是君子的隐喻,这个是一脉相承的。兰虽有幽香,梅有孤高自傲和孤身前往的冷冽气质,兰骨子里和梅一样,但兰的气质是中正平和的,温润,情投意合。

  不管是泽兰还是兰花,都是喜水的植物,兰生水边,因此便一定对德性有自己独特植物的要求。屈原在离骚里说“纫秋兰以为佩”,在天地之间,兰有自己花开华谢的时位,诗人写兰,几乎都是将兰比作君子出处行藏的暗喻。

  相传孔子作第六《猗兰操》,见“隐谷之中,香兰独茂”,感叹自己与众草为伍,难逢“王者之香”。

  后汉的郦炎,作《兰》诗:

  灵芝生河洲,动摇因洪波。秋兰荣何晚,眼霜悴其柯。哀哉二芳草,不植太山阿。

  黯然神伤的是兰花生不在时,兰花开不当位。政治的艰险,社会的复杂,道德的难立,却还要在这样时位错乱的艰难环境里,保持兰花(君子之志)的盛开,这不能不让中国的知识分子中的忧伤(说中国是诗国,诗的诞生,便是与忧伤共舞)。

  古诗十九首以兰说妇女易逝的青春诗人第六十:

闲谈第六十期:中国诗人眼中的植物世界(名家植物诗歌)

  伤彼蕙兰花,含英扬光辉。过时而不采,将随秋草萎。

  首先是将蕙兰当做女子的自比,虽然说这是一个妙龄女子的自比,诗中忧伤,透着幽幽风情,正是妙龄女子风流烂漫的韶华,蕙兰的盛开随风摇曳,天下的男子啊 ,谁是闻到这盛开兰花幽香的人?

  李白说兰花,另有风致。《赠友人》诗:

  兰生不当户,别是闲庭草。夙被霜露欺,红荣已先老。

  谬接瑶华枝,结根君王池。顾无馨香美,叨沐清风吹。余芳若可佩,卒岁常相随。

  对这首诗有不少猜测,一种猜测说,这首诗里藏有李白隐晦供述自己的身世,李白可能是玄武门事变中受难者的遗族,他的先人出奔国外,尔后归来。诗人借着咏兰,道出自己的心事。

  兰在诗中,基本都是一种在野者身份的隐喻。是抱着幽贞志节的君子,一朝进入社会的大河洪流,幽静深邃的情趣逐渐被嘈杂的名利和喧闹的日常打破了,这是兰质之人内心常有的惋惜。中国诗人大多心向田园,想着退隐山林,这也是内心与现实,幽兰与庭草交织的一份矛盾的最终取舍,是从于心志,还是屈服于欲念?

  岑安卿在人眼《栲栳山人集》中作《盆兰》:

  猗猗紫兰花,素秉植物岩穴趣。移栽碧盆中,似为香所误中国。

  吐舌终不言,畏此尘垢污。岂无高节士,幽深共情愫。俛(fu)手若有思,清风飒庭户。

  兰对时与位的要求其实更高,梅要傲雪盛放,本质必然更为锐利,兰处深谷,更内敛安神,形似柔和,内在涵养却无比强大。兰如同穴居隐士,空谷佳人第六十。

  黄永武认为,兰能身居四君子之列,香的评分占了重要优胜点。岁寒三友中,竹有节少花,梅有花少叶,松有叶少香。人们赏竹花、梅叶、松香,而兰则兼具花叶香的长处。

  宋朝末年的郑所南,以画兰出名,他画的兰都不画土地和兰根,别人询问原因,他说:“土地被外族夺去了,你还不知道吗?”这失根的兰花,更成了一个民族文化根性的代言。

  明末的林子野,效郑所南,画竹子无根,题诗《为鄢德都画竹》:

  所南之兰无土,耻斋之竹无根。想见百千年后,荧荧纸上血痕。

  这是有关“失根之兰”和“无根之竹”的典故。

  中国的文化能够绵延而不断绝,一个重要的节点,也是有像佩兰独行的屈原、郑所南、林子野这样抱着坚贞之志的愁人。兰之本性在他们心上放大、凝练、升华,兰既成了承载文化之本的君子的象征,同时也成了接续文明断点的“幽人”、“遗民”的象征。

  幽是中国兰的空间格调,清嘉庆进士魏周琬作诗:“种花当种兰,爱香兼爱幽。”时间的尺度即文明,中华文明的滋味是什么样的?这个问题颇为奇妙,因为我从来没有思考过中国这个问题,读到这里,到觉得,中华文明的滋味与兰香的滋味应该是吻合的。

  3. 竹

  竹引人植物遐思还在于它的个性。

  常说竹有节,这个节在人格上总对应着气节。

  竹子的节是什么样子?刚劲,便称为劲节,但这个刚劲并不只是刚猛,还富有弹性,内敛与外放是自如的。古人说,“绿竹可斧而不可折其节”,这就是劲节,这就是高风亮节的一层内涵。古代君子称竹为“节友”(梅称为清友,菊称为逸友,兰称为逸友)。看竹、听竹、种竹、画竹正是士人的雅事。苏东坡说“无竹使人俗”,宋之问说“何可一日无此君”的意思,正在这里。

  一节竹子是中空的,这就好像学习的姿态,退后一步,保持虔敬的态度,吸收天地万物有益于身心的精华以强健自身,竹子的中空,隐喻了一个人虚心的姿态,大到一个文明,也就是我们这个文明因为有这样的虚心,说明中华文明是一个富有好奇心的文明。

  竹子的空心,不但是虚心,那空白就像一扇天窗,能令整间斗室光明。君子效法竹子的虚心,正是深入体会生命的内层,或者不能太实用,完全物欲的人生会不知不觉阻隔和天地万物的交流,阻隔易生腐朽,生机的滋养也就不在了。

  竹的姿态挺直,有着一种潇洒脱俗的姿态。常说,一个人身如修竹,意思是他由内而外,心中的信念,身体的姿态,身心如一,彰显着一种与天地和谐一体的风度魅力。这是竹吸引中国文人重要的一点。

  很奇妙的是,传说竹茎可以化龙,竹实可以召凤。在这样一个瑰丽的想象世界里,竹不再闲谈是静态的,而是生龙活现,与天地动和情致变发生着神奇的共鸣。

  梁代的世界梁孝先作《竹》:

  竹生空野外,梢云耸百寻。无人赏高节,徒自抱贞心。

  耻染湘妃泪,羞入上宫琴。谁能制长笛,当为吐龙吟。

  这里所说的龙吟,不仅在赞颂长笛发出的笛声,更是在赞颂气节之吐纳在心中形成的辉煌宏大的气象。山间笛声,不止清幽,更有灵魂的孤高与坚贞,高阔与灵动。

  化龙成为诗人自爱的象征,“召凤”则成为为人所爱的象征。

  唐太宗作《赋得临池竹》:

  拂牖分龙影,临池待凤翔。

  明代的杨荣,在《明诗选最》卷八的《题竹》:

  不知昨夜蛟龙起,化作潇湘一片秋。

  南唐的孙岘作《赋竹》,近于素描:

  万物中潇洒,修篁独逸群。贞姿曾冒雪,高节欲凌云。

闲谈第六十期:中国诗人眼中的植物世界(名家植物诗歌)

  《明诗选最》选明太祖朱元璋所作《咏雪竹》,对于写竹来说第六,也算是不错的一幅小素描:

  雪压竹枝底,虽低不着泥。明朝红日出,依旧与云齐。

  霜雪压竹枝,但阻止不了竹直上青云的意志。竹子生命内在的韧劲,正应和了中华民族的生命姿态。正因为如此,历史上那么多忍辱负重的人物,才能坚韧不拔,最终获得超然的智慧和功业。

  竹是如此清新脱俗,它才会成为中国园林屋舍中最常栽种的植物。竹性并不远避世俗,这是它与梅和兰不同的地方。也没有清高的姿态。它顺从天性,修直自身,却也自安而然和日常生活相伴随。

  卢照邻作《临阶竹》:

  卿将议凤质,暂与俗人谐。

  雅者要心比凌云,贪婪者要节节高升,庸常之人要日报平安。竹性的深入无处不在。

  赋竹诗中,杜甫的《苦竹》异军突起,别有一份天地:

  味苦夏虫避,丛卑诗人春鸟疑。

  竹的多重性格,也隐见中国文化的多面性和复杂性。

  4. 菊

  菊科植物是双子叶植物的第一大科,有一千多个属,三万种左右。梅兰竹菊中四君子之一的菊,说的是秋菊,也叫黄菊或帝女花,是人工栽培的园艺品种,种类有上千种之多。陶渊明《饮酒 其五》作“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”,可见菊花栽培和文人精神之间的关系。

  【中国栽培菊花的历史非常久远,最早记载见于《周官》、《埠雅》。《礼记•月令篇》:“季秋之月,鞠有黄华”,说明菊花是秋月开花,当时栽培的菊花可能都是野生种,花瓣黄色。春秋战国时代的《诗经》和屈原的《离骚》中都有菊花的记载。《离骚》有“朝饮木兰之堕露兮,夕餐秋菊之落英”,说明菊花与中华民族的文化,早就结下不解之缘。秦朝的首都咸阳,出现过菊花展销的盛大市场,可见当时栽培菊花之盛。

  汉朝《神农本草经》记载:“菊花久服能轻身延年”。《西京杂记》:“菊花舒时,并采茎叶,杂黍米酿之,至来年九月九日始熟,就饮焉,故谓之菊花酒”。“当时帝宫后妃皆称之为“长寿酒”,把它当作滋补药品,相互馈赠。这种习俗一直流行到三国时代。“蜀人多种菊,以苗可入莱,花可入药,园圃悉植之,郊野火采野菊供药肆”。从这些记载看来,中国栽培菊花最初是以食用和药用为目的的。

  南北朝的陶弘景(452-536年)将菊花分为“真菊”和“苦薏”两种。茎紫、气香而味甘,叶可作羹食者为真菊;青紫而大,作蒿艾气,味苦不堪中国食者名苦薏,非真菊也。这对菊花的认识又进了一步。

  唐朝(618-907年)菊花的栽培已很普遍,栽培技术也进一步提高,采用嫁接法繁殖菊花;并且出现了紫色和白色的品种。如李商隐诗:“暗暗淡淡紫,融融冶治黄”。白居易诗:“满园花菊郁金黄,中有孤丛色似霜”等就是明证。这时,菊花从中国传到日本,得到日本人民的赞赏。之后他们将菊花与日本若干野菊进行杂交,而形成了日本栽培菊系统。

  宋朝栽培菊花更盛,随着培养及选择技术的提高,菊花品种也大量增加,这是从药用而转为园林观赏的重要时期。在此期间的菊谱,对所栽的品种即以花色归类,并对花形也有较详细的记载。刘蒙的《菊谱》(1104年)是最早记载观赏菊花的一本专著,记有菊花品种26个。范成大菊谱(1018)记载有35个品种,其中的“合蝉”、“红二色”是管瓣出现的最早记载。其后,花色又出现了绿色的“绿芙蓉”和黑色的“墨菊”。在栽培上对菊花的整形摘心、养护管理和利用种子繁殖获得新品种等都有了进一步的经验。《致富广集五记》记载:“临安园子,每至重九,各出奇花比胜,谓之开菊会”。《杭州府志》中记载:“临安有花市,菊花时制为花塔”。可见南宋时的首都临安有了花市、花会。流传至今的菊花会是在南宋时杭州开始的。宋未史铸的《百菊集谱》记载有131个菊花品种。

  明朝栽菊技术又进一步提高,菊花品种又有所增加,菊谱也多了起来。如黄省曾、马伯州、周履臣、高濂、乐休园等人都著,有《菊话》。在黄省曾的《菊谱》中记载了220个菊花品种。李时珍的《本草纲目》(1580年)和王象晋的《群芳谱》(1630年)对菊花都有较多记载。《群芳谱》对菊花品种作了综合性研究,记有黄色92个品种,白色73个品种,紫色32个品种,红色35个品种,粉红22个品种,异品17个品种,共6类、271个品种;至少有16种花型。

  清朝的菊花专著更多,有陈昊子《花镜》、刘灏《广群芳谱》、许兆熊《东篱中正》、陆延灿《艺菊志》、闽延楷《养菊法》、徐京《艺菊简易》、颜禄《艺菊须知》、计楠《菊说》、陈谋善《艺菊琐言》、吴仪一《徐园秋花谱》等等。《花镜》一书记载当时菊花有黄色的54种,白色的32种,红色的41种,紫色27种,共计154个品种。计楠的《菊说》载有菊花品种233个,其中新培育的品种有100多个,并提出了菊花育种的方法。清朝菊花品种日益增多,在乾隆年间还有人向清帝献各色奇菊,乾隆曾召集当时花卉画家邹一注进宫作画,并装订成册。在文人中画菊题诗,也蔚然成风。中国菊花传入欧洲,约在明未清初开始,1688年荷兰商人从中国引种菊花到欧洲栽培,1689年荷兰作家白里尼曾有《伟大的东方名花——菊花》一书。18世纪中叶,法国路易•比尔塔又将中国的大花菊花品种带到法国。19世纪英国植物学家福穷(Fortune)曾先后在中国浙江省舟山群岛和日本引入菊种,并进行杂交育种,而形成英国菊花各色类型。不久,又由英国传至美国。从此,这一名花遍植于世界各地。中国的栽培菊花也就成为今天西洋菊花的重要亲本。

  民国以来,菊花品种大批失散,已无正式文献可查。解放后,随着园艺事业的发展,菊花也经历了曲折历程而日益发展壮大。菊花的栽培历史,是中国花卉园艺发展的一部分。近年来,在继承前人经验的基础上,提高栽培技术,采用杂交育种、辐射诱变、组织培养等新技术,不仅提高了菊花的生产质量,并使品种数量剧增,据不完全统计已经达7000个品种以上。大立菊一株可开花5000朵以上,案头菊、盆景菊的发展。】

  (方世界括号内内容为摘录)

  诗人眼中的菊,面对恬静秋光,不趋炎附势,具有幽人隐逸的标格,偏在万物萧杀的霜降时分怒放盛开,决然没有一丝苟活偷安的念头。诗人赋予秋菊恬退又进取的性格,这性格的二重性,既是矛盾的,又是统一的,它们共同塑造了菊的灵魂。

  晋人袁山松作《菊》:

  春露不染色,秋霜不改条。

  不染色是菊“恬退”的隐士性格,不改条诗菊迎着萧杀霜雪依然怒放的受难者的烈士性格。中国诗人对菊花的喜欢,就在于它兼而有之的这二重性里。儒家的格局,道家的通透,都能在菊的身上得到体现。穷则冰清玉洁的“处士”性格,富则兼济天下的“国士”性格,正在菊花身上得到体现。

  试看中国人心目中的巨人,从孔子开始,既有奔走列国,“明知其不可而为之”的热忱,又有“道不行,乘桴浮于海”的叹息。如范蠡,扮演完“受难者”的角色,然后去做五湖烟树中的隐士;如诸葛亮,过不成高卧隆中的隐士生活,就做鞠躬尽瘁的受难者;像谢安,为了天下苍生出来受难,终忘不了内心向往的闲适心境;杜甫说,“非无江海志,潇洒送日月”,也有隐退的志愿,可是“生逢尧舜君,不忍便永诀”,终不肯放弃自比社稷的志愿。就是和菊花关系至深的陶渊明,也是走完了一段从受难者到隐士的心路历程,以陶渊明早年情感的热烈,与晚年的恬淡相对照,正可以用菊花去象征他。

  菊花之所以会列入四君子,与陶渊明的采菊东篱有着决定性的关系。

  明人孔泗渔的诗中说:“不有平生陶靖节,世人都作野花看。”

  字陶渊明之后,诗人受了心理上同化作用的影响,爱菊花同时便爱陶潜的生活。

  菊花常做隐士心愿的化身,忍饥耐寒,成了隐士分内的事。明人曾异对一株深冬的菊花说:“凡事甘迟暮,风霜便损威。”菊的那种“淡而能久”的性情便更像是淡薄的隐士的心声。

  但植物菊的世界并非只有一个维度。清人张佩训作《咏菊》:

  老圃荣华真宰相,甘泉服饮古神仙。

  入世可以是一位朴实可信的承担者,老圃一样的容貌,却又宰相一样的真才。出世可以是一位餐菊饮露的神仙,菊潭芳洁,杯觞延年。张氏还说:“菊抱九仙骨,披一品衣,古称花之隐逸,终非定评。”

  冽冽风霜中,万木枯僵,维菊荣光独灿,照亮藩篱。这一丛秋天的金精寒香,正是风折霜摧下百炼而成的。“一点秋金百炼钢”,写尽菊的写照。好男儿不仅有接受苦难的勇气,还须在苦难的锻炼中抖擞精神,完成自我。

  关于菊,唐代末年,打破京都,杀人百万的黄巢写过一首《不第后赋菊》,气势是如此激烈:

  待到秋来九月八,我花开后百花杀。冲天香阵透长安,满城尽带黄金甲。

  菊花的气势如此不凡,它不与万木争春,却披着金甲,和萧杀雪意酷烈西风激战。善用菊的气骨者,成王,不善用菊的气骨者便只能是一个草寇了。

  2020/6/30晚草成于甘肃中的秦安